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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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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作戲

要拿到老娭毑的遺物並不容易,保管遺物的是方玉和粵娭毑,並且方玉的權限比粵娭毑大很多。

方淮曳按照輩分無論在粵娭毑還是在方玉那裏都多了更多的主動權,加上她們對方淮曳昨晚落水的事本身就懷有愧疚,要達成兩人的目的,顯然方淮曳出馬比方之翠更適合。

方淮曳沒有推脫這件事,她本身便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性格,這幾天被嚇得不輕,但是緩過神來之後,她憑著一股機靈勁能幹的事多了去了。

方淮曳為了讓自己瞧上去更加病弱,還特意在臉上擦了層粉底,讓臉色更加蒼白幾分。

果然她一進了道場粵娭毑就連忙迎出來了。

“哎喲,還沒養好吧?怎麽就過來了?楊醫生說你能下床了嗎?”

粵娭毑這幾天頗為操勞,整個人看起來都瘦了一大圈,臉上的神色不算太好,但還是強打起精神面對方淮曳。

方淮曳虛弱的笑了一下,“楊醫生讓我明天再去接著吊水,今天可以出來走走,我就來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

“暫時沒特別要你幫忙的,”粵娭毑牽著她的手讓人上了杯一次性紙杯裝著的茶,“你趕緊打個電話給翠伢,讓她接你回去休息,後天大後天才要你出面呢。”

“這樣啊,”方淮曳作恍然的模樣,“我還沒看過流程單子呢,那兩天我要做什麽呀?”

粵娭毑聞言從旁邊的桌面上扯了張單子,遞給方淮曳看,“後天八仙過海道士開路,還要做一百零八拜。大後天要讀家奠文,細數生前功過,送路燈賄賂野鬼。一百零八拜老姐姐走之前指明要你家的人走最前面,送路燈賄賂野鬼也需要你出面。”

方淮曳抿了抿唇,她之前是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現在一聽還有點茫然。但要賄賂野鬼還要領頭一百零八拜總讓她有些不太好的感覺。

現在她沒時間去細究這種感覺是什麽,只能穩定心神按自己原本計劃好的來,她快速掃過整個流程直接落到出殯那一塊,指著下葬和陪葬遺物這一項說道:“老奶奶還有遺物嗎?”

粵娭毑聞言咳嗽了一聲,提醒:“按輩分你要喊她老姐姐。”

方淮曳張嘴幾次,發現自己喊不出口,只能紅著臉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重覆一遍:“老娭毑還有遺物嗎?這邊的遺物不用一起火化嗎?”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尷尬模樣逗樂了粵娭毑,她疲憊的臉上多了抹笑意,“沒這麽嚴格,埋骨灰盒的穴我們挖了很深,足夠把她想帶下去的東西都帶上。”

“那我能看看嗎?”方淮曳眼底露出幾分躊躇,“我媽在我臨走之前讓我找個時機去看看老娭毑這裏有沒有一張她的照片。”

方淮曳的老媽是在村子裏出生的,也是在村子裏長大的,前半輩子活得並不算順遂,家裏輩分高但很窮,她小時候的照片基本沒有,唯一的一張還是在老娭毑這裏蹭的,是張老娭毑抱著她的照片,後來不知道怎麽的也找不到了。

方淮曳的媽媽在她臨行前當然是沒有提過這麽一件事的,只是以前有一年過年的時候說過一嘴,正好被方淮曳拿著雞毛當令箭。

粵娭毑明顯是知道這件事的,她輕“嘶”一聲,“我依稀記得是有這麽張照片,不過具體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我倒是可以帶你去看一下,遺物都收拾出來了,你去翻一下有沒有,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先去老姐姐房裏找一下,有別人的照片按規矩她應該不會帶下去陪葬,對別人不吉利。”粵娭毑說到這裏遲疑了一下,“不過現在方玉在她屋裏面發脾氣,還是先去看看遺物,等方玉走了我們再去也行。”

方淮曳原本都開始想怎麽先去看遺物了,沒想到瞌睡來了直接就送枕頭,連忙點頭,手下則偷偷發消息給方之翠打了個“1”。

老娭毑的遺物在道場後面的小房間裏供著,用一個大大的黑布包包好。

兩人話還沒說外頭就有人風風火火進來找粵娭毑,說是外面有個蓬掉下來了,幾個賬房弄不清是要重新買一個還是修好之後接著用,著急讓她給個決斷。

粵娭毑看看外面又看看方淮曳,有點為難。

方淮曳見狀連忙說:“沒事,您直接去吧,我自己看一下,沒有我就先走了,等明天您有時間我們再去老娭毑房裏。”

粵娭毑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囑咐了兩句讓她看完之後別弄太亂之類的就同樣風風火火走了。

小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外頭機器播放的哭喪聲和樂隊若即若離的唱歌聲。

方淮曳的手機又亮了一下,依舊是方之翠發來的消息。

——盡快,粵娭毑頂多五分鐘能回去。

方淮曳沒來得及回消息,語音控制手機調了個四分半的倒計時,然後把包裏的遺物全拿了出來。

大多是些照片、信件還有一副老花眼鏡以及一些糖果。

當然,裏面還有個大家夥,是一部老舊的光碟機和遙控器,瞧著像零幾年的東西,因為那時候方淮曳家也有過,她還吐槽過出倉按鈕沒什麽用。

她沒有時間多看,拿起手機就一通狂拍,把所有照片拍下後又展開了所有信件拍了一通,最終找了個插頭把老古董插上點開了出倉,果然裏面正躺著一張光碟,是火遍大江南北的《還珠格格》。

等她拍完又完完整整收回去,手機裏的時間才過了三分半,方淮曳剛要長舒一口氣,她的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平靜且稚嫩的問話。

“你在偷拍我外婆的東西嗎?”

方淮曳渾身一僵,險些手裏的手機都甩出去了。

她聽出了這是方知甜的聲音,但沒有立馬回頭,只是飛快調到和方之翠的聊天界面,打了個“2”,然後才調整了一下表情面對方知甜。

“沒有,是粵娭毑讓我看看的。”方淮曳讓自己臉上的表情盡量柔和一點,溫聲說:“知甜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你撒謊,”方知甜面無表情,她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方淮曳的衣角,冷聲說:“你害怕我,還討厭我。”

方淮曳臉上的表情有了片刻停滯,笑得已經有點勉強,再和方知甜漆黑的眼睛對視上的時候,卻突然生出幾分煩躁。

大概是昨天到今天一整天的遭遇令她精神緊繃到了極致,這一刻她突然也不想裝了,方知甜定定盯著她,她也放平了嘴角。

“我不討厭你,但我不喜歡你看向我的眼神。”\

她直白的說。

“我的眼神是什麽樣的?”方知甜歪了一下頭,又顯露出一點天真,反倒襯托得方淮曳這一刻的反應有些過度。

“是陰暗又潮濕的,”方淮曳沒有上她的當,更沒有跟著面前這個小孩的節奏走,她說:“讓我想起陰暗爬行的蛇。”

緊接著,方知甜說出了一句令方淮曳渾身發寒的話。

只見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輕聲對方淮曳說:“可是蛇已經死了呀,當著你的面死的。”

這一刻,方淮曳的心口突然怦怦直跳起來,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

這間屋子裏被喪事的雜物堆滿,放眼望去只有黑白兩色,慘淡至極。

方淮曳絕對確定,自己從未和除方之翠和喆姨以外的人提起過這件事,方之翠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可能多這個嘴,喆姨就更不可能,她是今早才知道這件事的。

那方知甜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件事?

方淮曳告訴自己冷靜,再冷靜,呼出一口氣後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居然又啞了,“你不是方知甜吧?你究竟是誰?為什麽會知道發生在我周圍的事?”

方知甜朝她甜甜的笑,“我就是方知甜啊姨奶奶,這些是外婆告訴我的。”

“你覺得我會信嗎?”方淮曳冷聲呵道。

她的話音落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方知甜耳朵動了兩下,驟然放聲哭了起來。

“姨奶奶你好兇!甜甜沒有撒謊!”

方淮曳還來不及說什麽,從外面聽到哭聲連忙走進來的方之翠和粵娭毑已經進來了,粵娭毑見狀眼疾手快把門給關了,隔絕了哭聲。

“這是怎麽了?”她問道。

方知甜抽噎著搶答道:“姨奶奶好兇,她和我說話特別兇!甜甜只是看姨奶奶一個人在裏面想進來陪陪她。”

不過屋子裏三個大人都知道她最近有點異常,粵娭毑倒是沒把這話完全當真,只把目光移向方淮曳,這一挪就嚇了一跳。

只見方淮曳的臉色慘白慘白,比剛剛進來還要白幾分,鑒於方知甜在第一天就嚇到過方淮曳的事,她反倒不信方知甜的話了。

“你不是被你媽要求在房裏待著嗎?怎麽會突然跑出來?”粵娭毑問道:“還正好跑到這間屋子裏。”

方知甜的抽噎一頓。

這個停頓立馬被粵娭毑抓住,她有點無奈,回頭對方淮曳說:“淮曳,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東西看完了嗎?找到了嗎?”

方淮曳點點頭,聲音沙啞,“看完了,沒找到。怕是明天還要麻煩您帶我去一趟樓上。”

粵娭毑應了聲好,見這裏再沒什麽事,便牽著方知甜一邊往外走一邊說:“翠伢到了我就不送你了,這小孩我先給她媽送上去。”

方淮曳應了聲好,方之翠扶著她的手跟在兩人身後一起出了屋子,等瞧見粵娭毑鎖了 門,四人才分手,一半上樓一半往外走,分開前,方淮曳深深看了一眼方知甜的背影。

到了陽光下,哪怕哭喪聲和音樂聲依舊震耳,方淮曳卻整個人臉色都好了許多。

方之翠扶著她一路上了車才問道:“你沒事吧?發生什麽了?”

方淮曳現在心跳平覆了一點,她咬了下唇,“我沒事。”

說罷,她把剛剛發生的事覆述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原本我對方知甜還只是有點犯怵,現在卻真的有點害怕了,”方淮曳後怕道:“如果進來的不是你們,是別人,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實際上兩人心裏都清楚,村裏人雖然覺得方知甜有點邪門,葬禮上點事也有點邪門,可是真碰上了這種事,方淮曳能在村裏被嘮半年,這就算了,傳到方玉那裏,肯定還會鬧出些不愉快。

而最讓方淮曳奇怪的是,方知甜——她沒有說方淮曳拍遺物的事。

如果真的要構陷方淮曳什麽,說起這件事顯然更好。方知甜和方淮曳之間的事粵娭毑不一定會過問,但方淮曳偷拍遺物的事粵娭毑一定會尋根究底問個明白。

雖然就算被提問方淮曳也能扯出理由,但是依舊很奇怪。

她不明白方知甜為什麽要來這麽一出。

方之翠在認真聆聽,等方淮曳說完她沈吟了片刻後才說道:“你有沒有發現,你在面對方知甜的時候,變得很不像你自己?”

方淮曳:“哪兒不像啊?”

“你在她面前變得沖動易怒了。”

方淮曳聞言倒是笑了一下,“咱們就認識三天不到,你還挺了解我的呀?”

方之翠有點無奈。

“你說過你大學參加過不少組織活動,應付過不少難纏的人,面對那些人的時候,你有冷臉呵斥過嗎?”她提醒。

方淮曳仔細回想一下,臉上的笑漸漸淡了。

她念大學的時候見過不少奇葩,但她的性格偏平和圓滑,不喜讓場面下不來臺,更習慣於打圓場,笑臉對人。

可她也並不是個沒脾氣的人,相反,她感到被冒犯的時候雖然不會冷臉,但也會陰陽怪氣讓對方頗為尷尬,卻絕不會失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更何況她面對的不是什麽奇葩,是一個讓她有點發怵的小孩,是一個她還不知道深淺的人。

平日裏面對這種人,她絕對不會冒然起沖突。

“她在故意激怒你。”方之翠瞇眼看了一下頭頂的陽光,緩緩說道:“人心火旺,氣就虛。道場以內陰氣重,更容易被控制情緒。”

方淮曳喃喃,“那她想幹嘛呢?”

方之翠搖頭,“我暫時也不確定。我們先回去看一下遺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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